by 李崇義/Charles Lee

冬去春來，住家附近的櫻花盛開，吸引了不少當地或外地來的遊客駐足欣賞。街道上一整排吉野櫻貌似相約春遊，集體開展花瓣，樹海一片，蔚為美景。

趁著年假期間，家人一同聚會吃飯，母親照例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。滷豬腳、香煎白鯧、年節長年菜、滷牛腱、特色年糕等各式各樣家常料理上桌，搭配上母親拿手的薑母鴨做主陪，這個圍爐夜熱鬧非凡。

自從父親5年前過世後，兄弟姊妹自然而然地將年夜飯時間挪與母親共度，這是在父親過世前少有的景象。

母親在我國小的階段就已經離家，並且在我中學一年級時跟父親離婚，在青少年到我成年的日子裡，年節期間想當然耳只有跟父親一塊兒吃飯，平常就少見的兩位兄長也只有在除夕夜這一天會出現在家裡。

若說哥哥們出現的時間是一天也算得上是浮誇，他們能在晚餐時間多待幾個小時就算得上是神蹟顯現。父親叨念的個性，再加上家裡的孩子本性不愛唸書，家裡的氛圍始終相當緊繃，成年的孩子能出得了家，誰願意待在家裡。

母親離家後，除了父親不喜孩子們接近她以外，母親平時也很少聯繫我們。小的時候母親跟我的互動還算不錯，雖然後來知道她跟P姨在外頭同居而且一起生活了，我自覺心中也沒有太多的怨懟，或許是小時候跟母親尚有一些不錯的連結，在我心裡早已放下她離家的怨恨。但母親跟我之間的距離忽近忽遠，感情若有似無，說不上很親暱，倒也沒有完全斷了線。

在我高三那一年，母親得知我因為臉部患有濾過性病毒帶狀皰疹，在醫院住院一週，她特地到病床前探視我，還塞了一個幾千塊的紅包在我床底，囑咐我好好聽爸爸的話，靜待養病好了，認真讀書。

當時的我著實五味雜陳。

母親跟我的距離本來看著很遠，但那一刻似乎拉近了一些。

小時候的我不解，為何我的家庭不能像別人一樣，時刻都能充滿歡笑，快樂同聚，怎麼會需要在我生病的時候母親才會出現。

她是愛我的，只是這樣的感覺不常存在。

今年小年夜大夥人在大哥家聚會時聊得興起，以酒入話，好不愜意自在。

母親離開大哥家門時，爬著幾個階梯後突感身體不適，上氣不接下氣，我陪著她在門口板凳上稍喘幾口氣。她感覺頭暈，全身乏力，舉步維艱。

P姨聞聲，趕緊過來忙著要攙扶母親，我看著她心急的樣子，突然想到不久前我們兄妹談論的一段過往。

幾個月前兄妹聚會，大哥提到，當年父親為了不讓母親在外頭拋頭露臉，在某個晚上母親醉醺醺回家後就不允許她出門。聽說當時P姨為了見母親一面，經常來敲我們家大門，還在巷子口的民宅借宿好幾個晚上，一副見不到面不甘休的姿態。

當時我聽到這一段故事，嘆了一口氣，還脫口而出「…可見得那就是真愛了」。兄妹無不對我白眼以對。

事過境遷，P姨跟母親仍然一起生活，即便P姨出口便是滿滿的負能量，我仍感念她願意陪伴母親40年，無論如何，這都是件不容易的事。

母親酒後走路略為踉蹌，我告訴P姨，我來攙扶媽媽就好。我左手握著母親左手，右手搭著她的肩，緩步走下大哥門口的階梯。

我估計也有40年沒有握過母親的手，更不用說抱過她了。

父親在世時，我經常擁抱父親，即便他每次仍然被我的舉動嚇到，但我知道以他當年的高齡，我能在當下感受父親存在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。

這一次扶著母親下階梯，我實實在在也感受到她就在我身旁，攙扶著她瘦弱的身軀令我內心帶來一些酸楚，但我也確實能感覺一絲她的溫暖。

我思忖，我還能這樣看著母親，談談往事，吃著她做的飯菜幾回呢？

櫻花雖然盛開但總有花謝之期，能在花開之時，多看它兩眼，印記心頭也就是了。

這一刻，母親離我又近了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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