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y 林涵蓁
2022雖然迎來了新生：我與姪子，同時也面對死亡及告別：毛孩與外婆。
當10月底長耳兔公佈阿建老師工作坊的報名時間後，我就設定鬧鐘，搶購到了票。
然而，計畫趕不上變化，變化趕不上生命的無常。
生命的凋零如同消防演練一樣，我或許設想過那一天的種種可能性和自己的反應，但實際發生時，我仍然措手不及、不可置信。理想是圓滿落幕，現實是有很多的矛盾與無能為力。
11月底從外婆身體抱恙住院，到醫生宣告生命倒數，就剩下這幾天。僅僅一個月。這讓我日常心情時而平穩、時而大落悲傷，偶爾會閃神、注意力不集中。我接納自己的狀態，允許情緒的流動、允許暫時喪失處理事務的功能性。
可是，我既想去工作坊學習，又想好好哀悼與外婆在一起，在矛盾沒有答案的情況下，我致電給長耳兔的聯絡人芳儀，想要聽聽她的想法。
芳儀不僅是長耳兔講師之一，也是浸潤薩提爾模式多年的學習者。我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她，情緒一來，我悲傷哭泣著，而芳儀同理我卻沒有給我答案，詢問與梳理我的感受和想法，以及我怎麼看自己、我認識的外婆又是怎麼解讀我。
現在回想，芳儀當時有幾句關鍵性提問：
「你說的『放下』，你是要『放下』什麼呢？」
「如果這三天不來上課，你會回去待在阿嬤身邊嗎？」
「如果你不待在阿嬤身邊，選擇來上課，以你對阿嬤的認識，你認為他會怎麼看待你這個孫女？」
「而你又是怎麼看待自己身為孫女的角色？你能原諒他嗎？」
「你認為哪一種決定是你可以接納，並且可以負責的？」
這些提問雖然是我設想過的，但真正用嘴巴表達出來，感受與說法又不太相同了。
最後，我與芳儀想的也不謀而合：在開課前1天把工作坊的票券釋出於群組，交給命運來安排決定我上課與否。
可能因為太臨時了，上課又是平日時間，在四百多名的群組中沒有人可以來參加。
有句話說：「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」，那我就順著生命之流，去上課、去學習，就算狀態差，只學到一咪咪，去哭一哭釋放情緒也是好的。
當我也可以接納我上課可能會發生的任何狀態後，情緒雖然低落，卻也整個逐漸向上恢復、平緩了下來。我猜想，這可能在於自己並不執著解決情緒問題。
阿建老師在《給長耳兔的三十六封信》寫道：「能選擇的人，就是自由的人。但沒有一個選擇，是最好的選擇，因為選擇有其代價。所以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說，每一個選擇，都是最好的選擇。…
人生所有的旅程，都值得我們嘗試，都值得我們經歷。所以重要的是我們在選擇之後，如何踏實前進，為選擇負責，人生就會豐富而充滿意義。」
12月底這次上課依然受益良多，阿建老師的內在與豐富經驗是座寶藏，大方分享於我們這些學習者。
下課時，我告訴芳儀：「還好我票沒有轉讓出去，幸好我來了。」
而選擇如期來上工作坊的課程時，我便下了一個決定，任何人事物都不會讓我中斷這三天的學習，包括外婆的死訊。
或許是宇宙的共時性，第二天上課有個夥伴上台探索情緒事件時，說到過去面對外婆斷氣時的恐懼，讓他現在害怕死別。當他與阿建老師的對談結束後，阿建邀請底下有感觸的夥伴分享，我是第4位舉手的人。
拿麥克風準備開口時，當下我沒有任何的感覺，心裡很平靜，但實際說話時，講沒五句話我就哽咽了。我陳述著自己是否上課與外婆生死交關的掙扎，感謝長耳兔芳儀的陪伴與印象深刻的問話，以及我哭泣、哀悼，整理照片，懷念過去與外婆的美好回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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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建老師後來回饋自己面對父親死亡的經驗，他在父親生前是如何相處的，而在父親過世後，他與弟弟妹妹們幾乎忘記每年的忌日，但他與手足們都當作笑談說，彷佛只是忘了帶一件東西。因為對他們而言，時時憶起父親的關愛和美好的畫面，超越了傳統忌日的形式。他詢問夥伴：外婆的意義是對你而言是什麼，應該不只是他斷氣的恐懼，還有外婆許多對你的呵護與溫暖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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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了，阿建老師的想法，跟我的想法有異曲同工。
那時候做的上課的決定，是因為對我而言，外婆的愛已超越了肉身是否存在，而且我也實在厭倦了道德傳統的框架。
我如果不去上課，去了嘉義守在外婆身邊，我就會減輕悲傷和遺憾嗎？
不。
重要的人將要永遠離開我的生命，其實無論我過去或是現在再做得再多，離別的那刻，我依然感到悲傷和遺憾，依然不會感到滿足的。
因為，那是一份愛。
12/28將近兩點左右，我在上課途中，得知外婆過世的死訊。我沒有離場，我還主動報名上台讓夥伴在各層次的冰山提問。
一年前當我看到課程講義中冰山渴望層次的探索：「記憶中有哪一個事件，曾讓你感受被接納？」，那時候，我想到的是我外婆。
雖然我失去一個愛我的至親，失去一個可以無條件接納我的人，但我願意承諾，從此我會學習更愛自己、接納自己。
<芳儀的回饋>
阿建老師在課堂分享他與父親的一段故事。
老師探望父親，閒話家常。
即將離開之時，父親希望他多留一會兒吧。
「不了。」，阿建老師是這麼回答父親
卻不知，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談話，隔天，父親突然地離開人世。
老師談述這段過往，是那樣坦然，不帶自責。
我很確信，父親在阿建老師生命中留下的是滿滿的愛。
在2022年最後一場工作坊開始的前一天，我接到了涵蓁的電話，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徬徨女孩的聲音。
生命劇本的安排，總不按牌理出牌，涵蓁雖面對困難的選擇，但也藉此看見了，外婆留給她的是愛，同時，也接納了自己的遺憾。
生命有好多需要選擇，之所以困難，是選擇之後所需負責的重量，涵蓁因為看見了外婆的愛，沒有讓遺憾遮蓋了愛存在的事實。
這是我在涵蓁故事裡看到的生命力，無比動人美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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