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期閱讀書寫奈良少年監獄中，詩與繪本課程點滴的《都是溫柔的孩子呀》，自翻開扉頁的那刻起，便不自覺地頻頻拭淚，又溫暖、又揪心、又陌生、又熟悉…。
那陌生與熟悉交錯的矛盾情感，是當年茫然度日的我，意外走入少年監獄服務時，與許多段青春獨白交會的內在風景。至今仍能清楚地記得，那高牆之內的初見面，以及隨之而來的友誼與遺憾。
當年，在重重戒護下，矮小的我，懷抱著陪伴的熱忱、好奇，以及對監獄的刻板想像，膽戰心驚地跟一群年歲相仿、刺龍刺鳳的少年自我介紹。話才沒說幾句，一名身形高壯、眼神侷傲的男孩便不客氣地打斷：「你會怕我們嗎！？」
當下，我彷若心事被當場揭穿那般地困窘，啞口無言。
整班的少年觀看著、靜默著、等待著。
如今回想起，我方更深一些能體會，這看似尖銳的質問之下，整個班級沉默地、僵硬地等待著的，或許是一個能被「一般人」理解的機會吧──「一個背負著罪行的生命，能否被另一個牆外的、同齡的生命給靠近、理解呢？」
感念的是，在我理解他們之前，他們先主動來善解我的那份願意。這些看似冷漠、帶刺的少年，在沉重的罪刑與破碎的生命傷痕之下，仍帶有一份純真的感情。一年寥寥數次的相會、又或是偶爾的信件往返之中，他們既好奇、鼓勵我的生活，也分享自己的孤單、思念、成長與夢想。
每當說起生命的艱難、零碎的溫暖、未來的盼望，那一張張曾帶著剽悍之氣的臉龐，總會在微微的淚光之中，透出某種純粹的光亮。那光亮既觸動、亦提醒著我，即便是際遇截然不同的彼此，只要相逢在共通的困頓、迷惘與渴望處，便都有了連結、相伴的可能。
高牆內外，我們曾以真誠的分享，為彼此的夢想點燈。那燈，領我長成了更柔軟的模樣。遺憾的是，某些親近的名字，日後再相見，竟已是在社會新聞版面上了。違反假釋，犯下更重的罪行，此後，我便再無從猜想他們的後續。
「我希望大家可以記住閱讀繪本時的快樂，等回歸社會以後也能好好享受閱讀的樂趣。期待將來大家能成為念繪本給小孩聽的爸爸。」
這或許，就是為何當我讀到這句話的時候，淚流不止的原因吧。
即便曾犯下殺人重罪、具有各種障礙，甚至家庭破碎，在作者眼中，都能被賦予美好的期待，允許你有愛、有未來，有再陪伴誰溫柔生活的可能。
我衷心地希望，當年陪伴過我的少年們，也有機會讀到這本書、這段話。有機會在書中，再次遇見當年那個或徬徨無依、或憤怒無助、或幼弱倔強的自己，繼而能允許自己，被世界溫柔以待。
「願溫柔的你被世界溫柔以待∕用一段青春換存在的獨白∕願溫柔的你對世界還期待∕陪明晚的月慶祝昨日的絢爛」
《都是溫柔的孩子啊》書摘
- 「這樣啊，你辦不到，是嗎？謝謝你清楚告訴我！不朗讀也可以。不過等你想朗讀的時候，可以隨時跟我們說喔！」、「你看，多虧你拿出勇氣說你辦不到，教室裡才產生了不做也可以的選項。我想，大家都很感謝你喔！」
- 「老師，我今天第一次遇見了值得信賴的大人。以前只要我說我辦不到，大人只會罵我『你在說什麼！大家都做了，你也快點做！』或鼓勵我『不用怕，你一定辦得到，你試試看』，我覺得非常痛苦。」
- 「每個人都希望被愛，也希望能夠好好愛人，人類就是這樣美好的生物。」
- 「我希望大家可以記住閱讀繪本時的快樂，等回歸社會以後也能好好享受閱讀的樂趣。期待將來大家能成為念繪本給小孩聽的爸爸。」
- 他們尊敬我們，並非因為我們身為老師的立場，而是因為我們是誠心接受他們想法的大人。
- 為人父母必須停止隨心所欲地控制孩子。只要能信賴孩子、用心陪伴，孩子就會擁有獨立心，主動積極，成績也會有顯著的進步。他說：每個人心裡都沉睡著一顆美好的種子，只要環境齊備，種子自然會萌芽，朝向光明成長。最好的環境，就是安心、安全的地方。
- 那些孩子都成長於無法充分展現童真的環境。他們長年處於不允許撒嬌或表現得像個小孩的環境，就這樣成了大人。因此，解放它們心中的小孩非常重要。讓自己變得天真無邪，正是通往更生的第一步。
- 他們真正需要的並非優秀的詩作。有一樣東西對他們而言更重要，是他們更切實需要的。那就是他們自己的話語，以及與同伴們共同分享那些心聲。
- 只要好好陳述自己的想法，不否定對方，也是一種接納。人與人的對等交流，才是最重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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